“都市拾荒人”一直游走在都市边缘，他们也许会给人不舒服的感觉，甚至有些人根本没意识到他们的活动。

垃圾堆里有没有明天

“都市拾荒人”一直游走在都市边缘，他们也许会给人不舒服的感觉，甚至有些人根本没意识到他们的活动。他们的生存现状到底怎样？

近日，记者走进这个特殊群体，对位于孟津县朝阳镇的洛阳市第一垃圾无害化处理场的一个都市拾荒部落进行了采访。

一群来自千里之外的四川人，居住在这个大垃圾场边，终日随垃圾车来来去去，靠垃圾不仅生存了下来，而且靠垃圾养家糊口，甚至供孩子上大学……

恶臭的垃圾堆上，他们低头弯腰

８日９时，我们赶到洛阳市第一垃圾无害化处理场，还没下车，一股发酸的气味便扑鼻而来，空气中弥漫着阵阵灰土，使我们无法近身，心中后悔没有戴口罩，只能拿丝巾缠在脸上。

垃圾场里，苍蝇上下翻飞，废塑料瓶、烂菜叶、残破的灯具外壳……这些生活垃圾混杂在一起。在高高的垃圾堆上，数十个人却若无其事，仔细翻拣着。

一辆垃圾车开过，四周尘土飞扬，就在垃圾被倒下的那一刻，伴随着垃圾车“咚”的一声，几十个人拿着耙子、背着筐子冲向小山一样的垃圾堆。他们在浓浓的灰尘中挥舞着耙子，苍蝇不停地落在他们的身上，垃圾埋住了他们的脚，老鼠旁若无人地晃来晃去。

摄影记者拿着相机上前拍了几张照片，迅速退回来，嚷道：“不行了，我快要窒息了！”

但是，垃圾场上的那些人怎么一点儿都没感觉，只顾弯腰低头？

当城里人还在柔软舒适的床上美梦未醒时，这些“都市拾荒人”便早早在垃圾堆上忙碌了。

因为垃圾车２４小时不停来倾倒垃圾，所以这些拾荒人只要身体能支撑住，就会坚持一直干。一天十几个小时，他们被“淹没”在垃圾之中，蓬头垢面，穿着几乎认不出颜色的衣服，没有人戴口罩。

一名３岁多的小女孩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她正站在垃圾堆中玩耍，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我们。虽然脸蛋儿上沾了灰土，可她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高高的辫子却遮挡不住她的秀气与可爱，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刚刚拣到的小勺子。

如此漂亮的女孩，却在这么脏臭的环境里，是如此的不谐调。

摄影记者把镜头对准了她，并逗她“笑笑”。不料她却被吓坏了，“哇”的一声哭了。她的母亲，一名正忙着在不远处拾荒的年轻妇女忙跑过来，冲我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起了小女孩。

我们拿口香糖哄住了这个叫静静的小女孩，和她的母亲聊起来。

静静的母亲说，她今年２５岁了，和丈夫来这儿已经１年多了，丈夫今天有事儿到朝阳镇，没人看孩子，只好把静静带到这儿来。

“不脏吗？”我们问。“习惯了，孩子没人看，只好带着。

”“不怕影响了她的教育？”她摇摇头：“先得顾住吃喝，这些还顾不上。”

如没人钻进钻出，我们误以为他们住在垃圾堆里

垃圾场入口处的一个小院，就是这群拾荒人居住的地方。几十户人家都在院子周围的简易房住着。

他们居住的简直不能叫做“房子”：屋顶是用石棉瓦搭的，四面透风，有８平方米左右；里面睡人的部分是先盖的，稍高一些，能容得人进出；外面当厨房的部分是后接的，仅１．５米左右。

这里白天没电，屋里总是黑漆漆的，得把门开着透点光。如果不是有人进进出出，我们还误认为这些棚子本身也是垃圾。

“煤炉就放在屋内，不怕煤气中毒？”我们问。

“这房子四面透风，不会！”一名年轻拾荒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门口空地上堆满了他们拣来的各种垃圾，不时有几只老鼠跑过。

这些空地还用树枝分成一格一格的，一家占一格，暂时保存拾来还没有分类的垃圾。

１１时３０分，大批人扛着袋子回来了，有一名妇女还拿着一副乒乓球拍，很开心地用四川话说：“这个东西好，拿回去给孩子们耍！”

回到“家”里，女人们忙碌着做饭男人们和孩子们坐在分给自己的“领地”里，将拣来的垃圾分类，塑料袋、瓶子、铁块儿……被他们熟练地分开，显得井井有条。

一名清秀的女孩正戴着手套很老练地干活儿，１５岁的她刚初中毕业，没啥事干，就从四川过来帮忙。

我们注意到在他们拣来的垃圾里，有一些是药盒，里面还有没用完的药片，如抗宫炎片、达必舒、桂龙咳喘宁胶囊、麻黄等；还有一些已发霉的馒头和糕点之类的食品，他们说要用来喂猪。

把上午的“劳动成果”分拣完毕并交给老板过秤后，他们才去吃饭午饭多是米饭，炒的是白菜、萝卜、土豆。为省菜省时间，他们就在米饭里放点南瓜、红薯一起蒸，做成甜米饭。

在几十户人家中，只有七八家有自己的小电视，通过简易天线，只能收到中央台一套、河南台一套、河南台二套和洛阳台一套４个台。

因为白天不供电，他们只有在晚上才能看电视。

狭窄的院子，困住了他们的脚步

这群人中领头的老板姓冯，３６岁，四川省仪陇县人，和垃圾打交道已有１０年了。因为老家穷困，他先后把老婆、孩子、母亲和岳母全接来了。

２００１年他租了这块地，买了辆大型的拉货车，花十几万元盖了数十间简易房，从老家招人来为他打工。

这里的“劳动程序”是这样的：打工者每天把从垃圾中拣来的东西卖给冯老板，由老板娘记账，到了月底集中发工资，多劳多得。冯老板再把这些东西卖给河北等地的工厂，从中挣个差价。６０多个人中，每月少者拿几百元，多者能拿近千元。

冯老板定了规矩：不能偷，不能抢，不准打架，不准赌博。

由于挣的都是辛苦钱，他们都非常节省。今年９月，一名叫陈平的拾荒人的媳妇生孩子，不敢上大医院。

临到阵痛时，他才找辆三轮车把她拉到朝阳镇卫生所，上午生完孩子，中午就拉回来了，仅花了２００多元！

即便如此，还有让他们值得骄傲的事：有五六家的孩子在成都、重庆等地上大学！其中，老吴家的闺女在北京一所音乐学院上学，一年学费得１．３万元，老吴夫妻每月仅留下２００元，剩余的钱全给女儿寄去。

受环境和经济所限，他们的生活圈子小得可怜。老板一家人仅去过朝阳镇、北关和龙门镇，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孩子的未来，如此让人担心

１２时左右，上学的孩子叽叽喳喳回家了。

院子里共生活着十几名孩子，有六七名正在读小学，成绩都不太好。一名１３岁的女孩连自己名字都写得歪歪扭扭。

但其中也有例外。当我们看到一个叫胥微的小女孩时，她正端着米饭吃。“不吃菜吗？”听到我们问她，她使劲地咽了一口米，瞪大眼睛俏皮地说：“不是我不吃菜，是没菜吃啊！不过米饭很甜。

”

她的表姐冯冬梅站在一边，吃一碗绿豆稀饭。“班上的男孩看我们学习好，很不服气，经常打我们，十几名男孩追着我们打。

他们不打别人，只打我们，有时打我们的头，有时用棍子塞在我们自行车的轮子里，有时追着不让我们走。”说这些话的时候，胥微的脸上一脸无奈，“我们不敢还手，因为我们是外地人。”

谁来关注“都市拾荒人”？

据我们了解，这些拾荒人在此居住的场地是租借朝阳镇的，每个月的租金有数千元，在此拣垃圾得到了市环卫局的批准，每个月交给市环卫局一定的治安管理费。

拾荒人把这些垃圾回收利用，会带来哪些利弊？就这个问题，我们采访了市环卫局局长赵连岭。

赵连岭说，若严格按照有关规定，进入垃圾场的垃圾是不准回收的，拾荒人在垃圾场里终日出没，还会带来一定的安全隐患。但从客观上说，他们从垃圾里分选、回收、销售废品，提高了资源的利用率。

但赵连岭也表示了对这些拾荒人生活状态的担忧。他说，他曾经看到这些人在垃圾中拣到一个坏苹果，在裤子上擦了擦，就放进嘴里吃掉了。

我们也在采访中得知：他们曾经把拣到的烧鸡拿来吃掉；工商部门和卫生部门来此焚烧所收缴的伪劣食品时，他们奋不顾身地冲过去，争抢已经严重变质的食品，拿来喂猪喂鸡，而这些用变质食品喂养大的猪，他们自己不吃，全部拉去卖掉；他们还把一些药品拣了回来留着用。

拾荒人的生活环境决定了他们的健康会受到严重威胁。他们吃住在垃圾场，天天在垃圾堆里接触不同类型的细菌，在几乎没有任何预防措施的条件下生活，连最基本的卫生条件都保证不了，所以他们有病就能拖即拖，一旦有什么流行病发生，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们处在一个封闭的圈子里，以同乡为单位，几乎不与外人沟通。

我们看到：他们中有相当多的人有两个孩子。这些流动人口的计划生育工作是由朝阳镇管理的，而他们居住在这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在河南与四川之间经常流动，难免在计划生育中存在疏漏。

更令人揪心的是，他们的孩子在垃圾中生活，对孩子们的身体、性格、智力发育的不利影响都是终生难以弥补的；因为借读费等高门槛，孩子们受教育的权利也不同程度地受到了影响。

如何解决这些矛盾？社会应该给予他们什么样的关爱？这些都是值得深思的问题。

　　　　　　　　　本报记者　郑凤玲　实习生　杜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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